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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牧归

2021-10-13 15:59:49 来源:霆雷文学 点击:6

风雪牧归

十二年前的隆冬,黄土高原上的村庄已是落满了皑皑白雪。沟壑山峁之间,处处皆是一派银白。那时候外祖父还活着,他还是赶着一群海浪般的羊群从这个山头跨过那个山头。

在我的记忆里,我经常记得外祖父隆冬时节去山上牧羊的场景。清晨天色刚刚蒙蒙亮,东方也刚刚露出鱼肚白,外祖父就从窑里摸黑起来走向羊圈。他手里叼着烟,腰间别着羊腿把子,披着一身厚厚的棉衣,打着老式手电筒。走出院落时,吐一口烟,轻咳一声。他的响动在熹微的晨光中很是清亮,沿村庄的大道上似乎都能听见。

外祖父在村庄里牧羊的那些年,我跟着去过两次。也是在隆冬时节,山风刮的很响,仿佛整个村子都在晃荡。那时候,大冬天年阳出来的很晚,往往先是村庄里炊烟笼罩在树林中时,它才翩翩而至。按照外祖父牧羊多年的惯例,走山路就要提早出发。天还未亮时分,外祖母就在灶房里拉着风箱给我们做饭。常年累月,她都是这样,起早贪黑。等到给我们吃过早饭,赶上羊群走向弯弯山路时,她还要站立在院尽处瞭望。

有一次我跟着去牧羊,记忆特别幽深,只是与平常稍有不同的是,那次是我和舅舅家的二哥去的。那天外祖父给村里一家说媒去,我和二哥先走一步。我们俩人一前一后,他领着路,我赶着羊群。寒冬之季,四野之间,村村段段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。

上山时,天还是晴朗的,流云层层叠叠,不像有雪的样子。等到我们绕过烈士陵园到了官地梁时,西北风渐大,天愈加冷了起来。我依然记得那种刺骨的冷,浑身上下风嗖嗖的往进钻。二哥把羊群赶到山上的一处收割完的谷子地里,任羊群低头啃食。他带着我躲到一颗粗壮的白杨树下,白杨树几近枯死,树梢断裂,掉落了一地。树身撑开一处口子,刚好能够进入一个人,树底散落着一些干粮残渣。很明显这颗树是牧羊人躲避风寒的一处避风之所。我进入树身,二哥用他的身子挡住树身上能进风的口子。

约莫过了半晌,鹅毛大的雪花就纷纷扬扬起来。片刻之间,雪花就铺满了群山万壑。二哥裹紧身上的棉大衣,瑟缩在树底,说话时能听见嘴角在打颤。我说去地里捡点干柴点个火堆,烤烤火,解解身上的寒气。再冻下去身子会扛不住的。二哥喜笑颜开,他扭过头说,“你就在树身里面等候,我去捡柴。”

西风凛冽,雪花漫天。村庄里的冬天真是冷的要命,尤其是无遮无拦的旷野之上,冻一会儿脸就铁青了。透过树身的口子向着山野远望,整个村庄都披挂上雪衣。上山的路覆满雪花,只有向阳的路面雪花融进了土里,潮湿成一片。

二哥捡柴回来后,羊群渐渐移向不远处的山坡。有几只羊离群散向坡边,他把火堆点燃,稍微暖了暖身子就朝着山坡跑去。他说他担心羊群走散,去清点一下就回来。我走出树身,时不时地往火堆上添加着柴。此时此刻,烈火烤化了地上的雪,身子也顿时暖了起来。

突然,身在远处的二哥向我大声呼喊起来,声音夹杂在风雪声中,听的不是很清晰。他定定地站立在背风处,不断地抖索着身子。我赶过去时,他的嘴角都肿了起来。他指着临近山崖处的一处深坑说,“老羊掉进去了,你在这儿看着,我下山找你外祖父去。”言毕,他就起身朝着下山的路奔跑而去。

远远地我向他呼喊了一句,风雪依旧连天下着。

二哥下山后,我踽踽行在深坑的四周。羊群还在坡底,它们在雪地里翻弄着吃食。

外祖父和二哥上来时,我已从火堆和羊群间往返了几次。树身前的火堆还未熄灭,依旧散发着点点热量。我很难想象出下这么大的风雪他们那次是怎么上来的山上,依稀记得外祖父的裤子上沾染着几处湿痕,我想肯定是上山时滑倒在地所导致的。

站到深坑的上方,外祖父一看掉落进坑里的羊他就急了。他说羊要生羊羔了,他要下去给羊接生。我和二哥面面相觑着,这么深的坑怎么才能下去。正当我们疑惑不解时,外祖父掏出腰间的绳子让二哥把绳子系在树上。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早有准备,他顺着绳子下去,就这般外祖父下了深坑,果不其言,羊真的是要生羊羔了。

深坑里,鲜红色的血色已经浸染到边上的白雪。羊卧在坑里一动不动,它的眼里也流淌着泪。费了好长时间的劲,外祖父才顺利地把羊羔从母羊的子宫中拉出来。他把缩着头的羊羔包在自己身上穿着的棉衣里,直到小羊羔咩咩叫起来时,他才脱下棉衣包住羊羔给我们递了上来。可怜的母羊刚刚分娩完,体力不支,很难站起来。二哥抱着羊羔返回树身旁的火堆,我又捡了一些柴让外祖父在深坑里点燃。一时之间,风雪满山的地里骤然间升起两股淡淡的烟火。

直到母羊的体力变得有所好转时,外祖父把母羊才从深坑里拉了上去。但是很可惜,母羊的腿骨跌断,不断地发出哀嚎的叫声。

冬风愈发大了起来,外祖父说趁着雪下的小了赶紧下山。否则的话下山会有危险。在下山时应验了外祖父说的话,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。下山时,外祖父背着母羊,我抱着羊羔,二哥赶着羊群。这也是外祖父第一次天还未黑时就牧羊而归。

返身下来村滩,已是天色向晚时分。我和外祖父走在羊群的前面,二哥还是赶着羊群。透过稀稀疏疏的灯火看去,风雪还在大地上飘飘洒洒。

回到窑里,外祖父把母羊和羊羔都安置上炕,他出去炭圪崂里又铲了一铁掀炭加进了灶房中,顿时屋子里暖烘烘了起来。

作为一个牧羊人,外祖父遭受了很多的罪。也就是在牧羊的那些年落下了病根,在他刚刚花甲之年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如今,外祖父走了都好多年了,每到风雪满山之季,回忆起那两次和他去牧羊的往事我的心就隐隐作痛。我想,在我生命的一途中,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次的风雪牧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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