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类霜天竞自由

万类霜天竞自由

时令进入了小寒，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小寒，而是极寒，最低气温零下23度，在我的记忆中，应该是自己经历过的最低温度了。

早上起来，和老婆、女儿聊起了看病的事情，老婆有甲状腺结节，从老家来北京看病，前几天去了301医院，医生建议穿刺活检。

老婆看似和平常没有区别，其实内心比较紧张，女儿也一样，昨天就建议先住院，如活检结果不好，可以及时手术。老婆还想再多找几个医生看一看，她内心还是不想做穿刺活检。但北京挂号难，几次想预约某一个专家的号，都像春运时买火车票一样，放号时间一到，秒空，根本抢不着。

讨论了一会儿，女儿出门上班了。我给老婆建议，甲状腺类疾病，发展很慢，做穿刺之类的，不急于这一时，既然想找其他专家再看看，就耐心等待，总能抢得着号。看完了，再决定是否穿刺或手术。

老婆踌躇了一会，穿上大衣准备出门，说是再到301医院，找其他外科医生看一下。我说同一个医院，再找其他医生看没有意义，都是同事，不会轻易推翻别的医生的结论，去了也没有用。老婆不听，扭头出门了。

我楞了一下，刚才有句话在自己嘴边，就是没有说出来。我本想陪老婆一起去的，但想到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，就犹豫着没有说。

收拾了一下房间内的垃圾，提着垃圾袋和一个小的快递纸箱，我也随之出了门。

到楼下垃圾箱处，一个老太太看见我拿着纸箱，飞速小步跑了过来，我后面也有一个老太太跑过来，结果后面的老太太后发先至，抢先把我的纸箱拿去了。她还挪揄另一个老太太，“您不是走了么，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
另一个老太太巧妙回答：“您不也回来了吗？”

我摇头苦笑了一下，早知道这样，我就拿两个纸箱下来了，一人一个。

出门不一会儿，就到了地铁站。等地铁的时候，我习惯性地走到最前面的一节，这节车厢能有座的概率要大一些。

地铁到了，大家蜂拥而入。

进来时我看见两边座位上都有空座，其中的一侧空座有三个，但周边也有站着人，却没有选择坐下。

没有多想，我直接坐下了，心中还暗自窃喜。我旁边还有一个空座，但旁边站了不少人，却没人坐过来。

我扭转头一看，和我隔一个空位的是一个民工，穿着满是涂料的衣服，脚上的鞋子也布满了尘土，分不清是皮鞋还是布鞋。周边站着的人拿着手机，人挨着人，时不时地以鄙夷的眼光瞟一下民工。那个民工靠边坐着，周围基本空无一人，大家像躲新冠一样躲得远远的，连他身边的座位都空着。

几乎没怎么思考，我挪了一个座位，挨着民工坐下来。

不到一秒钟的功夫，我身边留出的空座就有人迅速坐了过来。

那个民工抬头看了我一眼，嘴唇也似乎动了一下，好像想说什么，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。

走出地铁口的时候，一阵风迎面吹来，我把脖子又往里缩了一下，把领口拉锁拉到顶，衣服帽子处又紧了紧口，才迎风走了出去。

外面的风并不大，但还是感觉非常的冷，手上虽戴着皮手套，手指在手套里还是不自觉地缩起来，靠近手掌蜷在一起。从口罩缝隙呼出的寒气，在眼前散发出去，时不时地模糊了眼镜。想把眼镜摘下来擦一擦，又不太愿摘下手套，只是把口罩靠近鼻梁处捏了捏，眼镜的雾气慢慢散去，上面留下了一些细小的水珠。

随着外面的世界再次清晰，我抬头四处看了一下，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高楼上，楼体中间似乎有几个模糊的身影。

随着距离的拉近，大体看清了，是几个“蜘蛛人”在高空作业。楼很高，“蜘蛛人”在近顶层的位置，似乎在清洁外面的幕墙玻璃。不是太明亮的冬日阳光，倾洒在蓝色的玻璃幕墙上，几个民工腰缠楼顶下垂的绳子，随风荡漾着在擦外面的玻璃。

我一直抬头看着，慢慢头抬得越来越高，阳光也变得刺眼了，在一片白茫茫亮晃晃的晕轮下，模糊看到高处几个小黑点在蠕动。

我拿出手机，想对着他们拍几个照片，又觉得还要把手套摘掉，外面的严寒让我放弃了拍照的念头。

走在寒冷的街道上，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，是在短视频网站看到的。

一个一米口径的机井旁边，上方悬下一根粗绳，绳子的一端拴在一个潜水员的身上，他站在机井旁犹豫片刻，纵身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机井内，井口浑浊的井水冒着气泡，上方的绳子在迅速地滑落，几十米的绳子瞬间就滑到了尽头。机井旁留下的人在焦急地等待，绳子直直地静止不动，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终于，绳子动了几下，站在井口旁的人赶紧启动开关，绳子又迅速的直直地往上拉起。时间很短，井下的人应该觉得时间很长，终于一个泥人破水而出，走向地面后，把头上的潜水帽摘下，脸色苍白，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
据说，这样下一次井，至少要给两万元。而井口负责拉绳子的，不是下水者的父亲，就是亲生的兄弟。

又想起了前年的一件事情，一位叫刑万强的中年男子，在新疆打工的农民，适逢春节回家，他的行李中除了被褥，其他的全都是零食小吃，这些都是给孩子们买的。为了回家见到自己的家人，在火车上站了40多个小时，两天没睡觉。在西安中转后还要坐8个小时才能回到河南。他表示到家真温暖，比吃了肉还香，没喝水心里都是甜的。在西安火车站采访的时候他表示，在车上他基本上没有正常吃饭，说自己吃的方便面，没事，反正晚上不干活的时候吃不吃饭都可以。

刑万强眼含热泪说的那句话，感动了无数天下人。

中午时分，联系了老婆，她说301外科大夫建议，可以穿刺，也可以选择再观察。女儿持不同意见，说最好以甲状腺专家的意见为主。

问到我的时候，我一时没有回答，换做是我自己处于这样的情形，我应该会选择不穿刺。甲状腺疾病，基本上不会影响人的寿命。相比于生死，都是小事。但在老婆身上，还是由她自己决定，更好一些。

而我脑海中，反复升腾出一句话：

鹰击长空，

鱼翔浅底，

万类霜天竞自由。

（编者注：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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