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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院

2022-03-30 16:27:22 来源:霆雷文学 点击:6

我们多想拥有一所新房子,搬出那老宅子。和大伯家,祖父母们合住在一个院子里免不了会生些闲气,而吵架的根源就在于一个穷字。大伯家的孩子多,爷爷奶奶自然会体贴他们,后来又有了我们姊妹,分得爷爷奶奶对他们的宠爱时,会使他们受不得,有小孩子们的口角自然会牵扯到大人们的不悦,所以大人们之间的争执也是不可避免的。

记得清楚的一次,母亲躺在老枣树下的地上哭得死去活来,院子里挤满了好多看热闹的人,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劝说,大家庭里的那些人都干啥去了?父亲又去做什么了,就不记得了。

另立所院子,盖栋新房子是事在必行。那个冬天,母亲一个人在呼呼叫的北风里挖土。土地冻裂了,需要将上面的冰土块铲开才能挖下面的土,母亲的手皴裂了好多血口子,看她满脸的喜悦,为能盖新房心里一定又是暖融融的。没有牲口拉土,就用木排车一趟一趟运送到场院上去,那场院将是我们未来的家院。

父亲也没闲着,为挣几个活路钱,他早出晚归走街串巷的给人写画些什么去了。可是,儿时的记忆中念念不忘的事儿也有。还记得过年吃肉,从父亲开始洗生猪肉,用镰刀头刮掉猪肉厚皮上的油垢,放进烧柴锅里煮时,我就围着锅台要肉吃了。锅开了,泛起的白浪花里飘出肉香,可我实在等不及了。父母亲都不说话,将煮熟的肉一块一块撕给我吃,那肉真香,我吃得腮帮子鼓起,满嘴角流油,还是一个劲儿吃。那一次吃饱了,从此再也不想着吃肉了,这事儿多少年里总被父母当笑话提起,这也是我们分家之后、在大宅院里所过的最后一个春节的美好回忆。

春天的到来,使整个村庄会被渲染如画,远远望去,在那粉白,柳绿之间隐现的是低矮的土砖房舍。在村庄的上空,多的是鸟雀自由的纷飞欢鸣,而村民们的生活所过得都不是多富裕,但相对安宁且民风淳朴。春天的春脖子又短,他们多忙于农活,对自家孩子都无暇过问,再说孩子们都会自行玩耍,下河摸鱼、上树爬墙、斗鸡撵狗、挖荠菜、拾柴禾,什么事儿都干;还会折了柳条编成帽圈戴着威武地满村里疯跑,拧成柳笛儿吹奏出调儿比赛;看着一树一树的榆菜,鲜黄嫩绿正得口,会撸一些交给母亲,母亲合上面拌了蒸了当饭吃。在新场院上多的是榆树和枣树,合搂粗的,胳膊粗的,当梁作檩的得伐掉一些,这些榆树,枣树都是爷爷一手栽种的,有的和他的年龄差不多大,所以看着一棵棵底朝天被刨出老根来无比得心疼,总会念叨一番。

而且,像榆树浑身是宝,榆菜好吃调剂生活再不必说,连剥下来的树皮都有用处。最内薄白的一层扯下来晒干砸碎,磨面的时候掺进粮食里,这样做出来的面条韧道滑而不腻,用现在的话说是天然食品。扒去外皮的榆木大梁和檩木、椽子,用刨子刨去上面的刺溜,码放在场院的一角。打磨好的木料银亮光滑、笔直,阳光下乏着好闻的气味。

来打门窗的是我姑爷爷,他拉大据时弓着腰身,两肩一耸一落的,锯子在木头里“呲嚓”作响,锯末纷纷飘落了一层。还有他刨木料的声音非常清脆,木料上刨出一朵朵卷曲的刨木花,我和妹妹拾了刨木花挂在耳朵上当耳环,挂在脖子上当作项链,还掖进头发里当卷发,头故意晃悠晃悠的,刨花卷也一垂一荡的,我们在村子里发疯地跑,大人们都视而不见,只有小伙伴们好生羡慕,跟着我们奔跑。

姑爷爷有一个墨线斗子,在做木料活之前要用它在木料上打墨线,这要人合作,两个人站在一条线上,所以打出来的墨线条才是笔直的。有时我姑爷爷也会让我扯着墨线的一端,他抓起墨线条手指用力地一弹,看着打出来的墨线条,我心里很自豪。

被伐去树木的场院亮堂了许多,眼看着要建新房子了实在是欢喜,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,白云飘浮,成群的小鸟低旋欢鸣着飞来飞去,仿佛在寻找曾经依息过的树枝,却再也找不到了。一天的早晨,场院上忽然来了好些人,他们扯起线,揳好桩,开始挖地槽,在挖好的地槽里随填土随用石夯夯实。

打夯要唱打夯歌,就见一人高声领唱:打起个夯来哟!众人合唱:嗨哟哟,啊嗨哟一个哟!又领唱:同起一个劲哟,把夯抬高哟!众人又唱:夯抬高哟,要夯实哟,哎嗨哟!再领唱:小心砸了脚哟,众人再合唱;知道了嗨,嗨哟哟!其场面热烈欢畅,围观好多看热闹的人。

在场院的周边,还有一些废弃的下脚料,比如碎砖头、小木块,散的到处都是,看着大人们忙活,我们也不闲着,捡拾了过来,搭建我们自己的小房子,玩过家家,从没那样开心过。

很快,新房子盖起来了,下面是半人高的紫红砖砌,上半截是厚实的土墙,顶上有大梁,檩木,椽子,再加上一层苇席,最后压上一层又一层的混凝土,铺平、踩实,房檐上还按上了氺漏子,下雨时雨水顺着漏子往下淌水。

父亲和姑爷爷又在新房子的中间做了一个木隔板,这样就有一个大房间变成了两个房间,一间做了主卧室,另一间当小客厅。内外两间上都有一个窗洞,按上了窗扇,窗扇上又镶了两块透明的大玻璃,房子的窗户就变成了玻璃窗户,都朝阳,在门的两旁。

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玻璃窗户,让房子里很是亮堂。过年时,母亲会剪了大红的窗花贴上去,太阳照进屋里时,都是紫韵的光泽。我们在房间里追逐、喜乐、唱歌、跳舞,冬天也不觉得闲得慌。

父亲在门右旁的院墙根下,斜靠着大房子又建了一个小房子。小房子比大房子小了许多,也矮了许多,我们叫它斜顶屋。冬天,家里暂且不用的扫帚、簸箕、铁锨、耙子、洗衣盆、搓衣板等都放进里面去,而夏天,就成了我们的厨房,一家人围着方桌在里面吃饭。

斜顶屋的门左旁,打了一架压水井,加上引水,拿起井把一按一按,水就从一端口里流出来。刚压出来的水沁凉心脾,夏天把西瓜放进井水里冰冰,西瓜吃起来更加甜润爽口。

顺着压水井,父亲还用碎砖头砌了一个浅浅的淌水沟。淌水沟直接延伸到菜园里去。冬天,父亲会将菜园里的土翻掘起来,给菜园旁的枣树修剪枝丫,到了春天,枣树发芽时,又在翻掘后的菜园里施上肥,撒种上菜籽儿,浇透水,过不了多久,小菜种便萌出了,开始很细小,淡淡的绿意,过不多久就绿了地皮,叶片伸张着,边沿有微细的绒毛,阳光下乏着光泽。这时,父亲会找来小竹竿和一些细绳索,开始给豆角苗,黄瓜秧搭架子,这活儿会用得着我,一会往父亲手里递剪刀,一会儿又递绳索,汗珠浸满了脑门,但也不觉得累,因为心里想着那黄瓜,豆角的的好吃。“好啦,总算完工了!”活儿一结束,父亲看着他搭好的架子,抽起纸烟来。

从此,我一有空闲就压水浇那菜园。等枣树开出了有香味的米黄色小花时,引来蜂蝶在院子里嗡嗡地乱飞,豆角和黄瓜的秧子也爬得长长的,过不了多久,我终于吃到了第一根顶花带微刺的青皮黄瓜,很有一股清甜的味道。而长长的豆角需要母亲做了才好吃。

在家院里母亲还养了一些鸡鸭。鸡总喜欢钻进菜园里找虫子吃,也会随口啄几口青叶子,并非要吃的样子,或更喜欢用爪子在泥土里挠出个窝,趴在里面乘凉,父亲一看不行,这样会毁了我们的菜园,就将鸡围了起来,上面还罩了个尼龙网。鸡失去了自由,成天咯咯嗒、咯咯哒叫嚣个不停,狗儿一旁会撒欢起哄,在幸灾乐祸呢。

眼看着豆角,黄瓜的秧子开始变黄了,而墙角的紫眉豆则花期正艳,结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紫眉豆,又扁又长,鼓鼓的籽粒饱满,母亲会摘了它开水糙了晒干当成梅干菜,过年节时候和肉炖了吃,会特别得香。仔细想想,老眉豆长得时间长,备受了自然的恩宠,品质能不好吗!

夏天就要过去了,竟忘了看菜园旁的枣树了。其实,也没怎么忘,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就知道那枣儿是越长越大,不是还青涩着吗?忽然有一天,看到有的枣子红了半个屁股可以吃了,就缠着母亲拿了竹竿敲下来几个尝尝鲜,咬一口咔嚓脆,特别甜。

中秋节的时候,枣儿差不多都穿起了紫袍,趁着一个好天气,母亲说该打枣了。我们就等这句话儿了,这真是个盛大节日的到来。只见母亲舞动竹竿一下一下去打,那紫红圆滚滚枣儿啪嗒啪嗒下落,还有枣树叶慢舞着,我一会儿拾枣,又要防备让枣砸落到头上。又见母亲双手合抱着树身摇晃,我也和她一起拼命地摇树,枣儿就纷纷落下。我还没说,在新家院里,我已有了三个弟弟,他们如雨后春笋,接二连三地出生,一个比一个长得胖实。弟弟们都慌得拾枣,被枣砸到头上了,脸上仍满是欢喜,将吃剩的枣儿随手还仍得到处都是。蜂儿苍蝇也来凑热闹,密密麻麻得落在吃剩的枣核上,拼命吸吮上面的汁液,它们长着花纹的小翅膀不停地扇动,忙碌得不得了。特别是蜂儿,都忘了蜇人,我和弟妹们拿了小草棒去捅拥它们,可它们只是将身子移开一点而已,并没停止吸吮那枣核上多汁的糖分。苍蝇更像个强盗,打也打不走,拼命往嘴里添,贪婪得很。

一入冬,干枯的豆角、黄瓜架经风一吹就摊了,整个院落里变得空荡荡的的,天空也不再那么湛蓝,西北风一刮,寒冷是一天强势一天。家院里也随之少了 些欢快的气息。直到有一天,家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,他们像鸟儿一样各奔了东西。又过了些年,那新院子已变成了老院子,新屋已成了旧屋。旧屋拆去,又在那老地基上建起了新屋,新屋是四面砖墙,窗户又大,推拉的,比以前更宽敞明亮。而那些长大后走了又回来的孩子们再回到家院时,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白发年迈的父母,所看到是压水井已不复存在,用上了自来水,菜园里种植的是花草,老枣树早已伐去,父亲又在那一旁种了一棵小枣树,才刚刚拇指那么粗,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?。

此时的我,站在家院里,怀想着过去的一切,恍若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,已禁不住使我热泪盈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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