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山新笋玉棱棱

满山新笋玉棱棱

那还是在退休的第一年，我与几个诗联朋友在利川凉城观光，在一家书报摊上看到一副关于竹笋的国画。那画构思别致，以致至今还记得。画面上有一篮竹笋，用一条新划开的竹条捆着，有几只笋子不大老实，从篮子里溜出来。画的旁边题有一首小诗：“初春打雷第一声，满山新笋玉棱棱。买来配煮花猪肉，不问厨娘问老僧。”细品诗句，觉得作者很有点幽默和风趣，怎么肉煮笋子要去问老僧呢？分明是在勾引人家的馋虫，去享受媳竹笋的美味罢了。

说起竹笋，自然最先想到我的家乡沙地沟村，这里有连片的竹海，飘荡的竹云。竹子的种类繁多，数斑竹、金竹、水竹、楠竹、百家竹最多。第一声春雷响过，就进入惊蛰节了，睡了一冬的山野开始苏醒。竹林里也就开始有了消息，只要你静下来竖起耳朵，就似乎能听到一种习习啐啐地声音。一场春雨过后，那些笋们就从地上堆积的腐烂树叶里探出尖尖的脑袋，一夜间就能冒出成千上万，真是应了“雨后春笋”的成语。这时的笋子真是鲜嫩，刨出来不小心掉在地上就会玉碎。这时的竹笋真是美味，合在五花肉里一炒，那滋味简直胜过玉盘珍馐。但是，除了我们沙地沟的，别处的竹笋再嫩，也都是掉在地上摔不烂的。

打从童年时代起，我就爱上山去挖竹笋，先是跟在大人后边学挖，随后就自己单独上山挖。那时我胆子小，上山时总是唤上大黑狗。我挖竹笋时，那狗总像我忠实的护卫，不离左右。我怕锄头伤到狗，于是就把它赶到一边离我远点。可是不久狗又到身边来了，还把鼻子在凑到地上嗅来嗅去。我通过观察发现，狗也对挖出的笋子很感兴趣。我把挖出的笋子放到地上，狗就用前爪推成一堆，用鼻子细细地闻上一阵，高兴时还用舌头去舔。我怕弄脏竹笋，就用小锄把狗赶开。狗终于明白了，我挖的这些竹笋并不是给它吃的，才悻悻地走开。

挖笋子也就只有几天工夫，挖着挖着笋子就老了。清明一过，山上的植物就比赛着疯长。阳雀遍山呼唤着“米贵郎”，斑鸠忙着在竹林里搭窝，布谷鸟不停地催种。这时的笋子可以卖到好价钱，一头竹笋重二三斤，可以卖到七八块钱，一个棒劳力一天可以挖到三五百头笋子，一天可以收入二千元左右。挖笋子的人觉得挖笋子很划算，就暂停外出打工，留在家里挖笋子。因为挖笋子是力气活，是季节活，老人小孩不济事的。山道陡峭，不能挑笋子下山，只能用背篼背运，背篼装上笋子，就有百几十斤重，压得人头都抬不起来，更誊不出手来揩汗水。倘若上了年纪，就是运一篮子笋子下山也感到吃力。可是那些笋子呢？他也好像知道人的心事，总是拼命地长，一夜就可长二尺多高，几天就冲出几丈高，直入云天。老笋子是卖不成一分半文钱的，所以挖笋子又是很讲究抢时间的活。笋子一冒头，人们就争抢着去挖，山野上处处都是人与笋子的交战。但是人再厉害，也总是“剿灭”不光笋子，明明白天才挖过的地方，一夜之间又会冒出尖尖的头来。人越挖得快，笋子也好像长得越快。

最令人佩服地是笋子生长时的力量。它不仅能从坚硬的山地里冒头，还能从石缝里探出脑袋。上面若是有石块压住，它就顶开石块，一二百斤的石头也压它不住，有时还把石块拱翻倒一边，笋子的力简直是太大了。当然也有它顶不开的巨石，这时就只能委屈自己了，就在旁边找个空隙伸出身子，但是它总是千方百计地要让自己长出来，即使根部在石块的压抑下有点扭曲。但是它始终是要把自己变为高高的竹子，呼应着那些穿山越岭的长风，让自己的梢尖在云空里翩跹舞蹈……

挖不绝的子孙，压不住的山石，扭不屈的性格，竹子的生命力简直是太强大了，一杆竹子就是一个人生活的榜样！

挖笋子的季节，农人们分外忙碌。既要抢时间挖，又要抓紧市场，两相结合，笋子才能变成大钱。每逢场期，人们半夜就要起来把笋子搬运到集市。有的用小车，轮子飞旋；有的用挑，扁担嘎嘎吱吱地唱着小曲，有的用背篼背，嘻嘻哈哈地一路走来。那些从外地赶来收笋子的商客，都争着收购，用大车运到加工厂里。或做成泡笋，或做成干笋，或送到超市酒楼，反正只要有笋子，就不愁卖不到好价钱的，也不要担心你的笋子卖不掉。

笋子给家乡人民带来丰厚的经济效益，在笋子初发的那十几天里，平均每户农家可增加二三千元以上收入。笋子为家乡的小康建设可谓功劳大矣！

但是，最生动最开心的是吃笋子的时候。我们这里对笋子有不拘一格的吃法。有的燎水后拌上精盐腌着吃，有的爆炒后沾着辣酱吃，有的干脆用火烧烤吃，还有的用来晒干吃，但是最多的还是用笋子和五花肉炒来吃，那味道真叫清香，纯纯地环保味儿。在我们这里，每年笋子旺发时，集市上的五花肉也就跟着俏起来。那情景就是：家家户户挖笋子，家家户户吃笋子，家家户户都享受着笋子，沙地沟一村都是笋子的幽香，连风里也充满竹笋的浪味。

难怪那副国画的作者要题出：“满山新笋玉棱棱，不问厨娘问老僧。”的诗句了，想必他一定是到我的家乡来体验过这样的生活了。